方坤的十六歲生日那天剛好周六。

陳靖東想起一年前，再看看眼下，怎麽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早在半個月前，方坤就嚷著要代兩人認真過生日慶祝一下，哪怕這個日子陳奶奶一定要他們回去吃飯。

陳靖東私心裏倒是沒想自己的生日，他只想好好幫方坤過一下。定個蛋糕，炒幾個好菜，給小孩破例可以喝一瓶啤酒。

還有生日禮物。

提到生日禮物陳靖東很是頭疼了一陣子。他從來沒花過心思送禮物，也不知道送什麽合適。

線性思維作祟，他幹脆直接問方坤想要什麽。結果方坤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送禮還問別人要什麽，大煞風景真沒意思。

被鄙視的某人訕訕的，只好開動自己那貧瘠到可憐的想象力，努力思索。

iPad？衣服？運動鞋？鋼筆？

陳靖東實在抓狂。後來硬著頭皮去逛了一回學校附近的禮品店，問裏面那個小女生店員，現在年輕人流行送什麽禮物。

那個女生善解人意的笑出倆梨渦：女朋友嗎？女孩子都喜歡浪漫的，喏，你看我們店裏現在賣的最好的音樂盒。木質組裝的哦。一塊塊拼接起來再加上八音盒，擰旋鈕放音樂時候上面的木馬就能轉的呢。何況，兩個人一起拼裝，本身就是很浪漫很溫暖的過程，小情侶的最愛哦。

可憐陳靖東一個大男人聽的面紅耳赤，連忙解釋是給侄子的生日禮物。

小女生又跟他介紹了幾款別的，陳靖東都不是很喜歡那種華而不實的東西。只是耽誤人家熱心介紹這麽久，陳靖東又不好意思什麽都不買。

情急之下，看到門口擺的馬克杯圖案挺好看，想著家裏喝水什麽的杯子總歸用得著，就買了兩個。

付了錢拎著紙袋離開，陳靖東看不到身後小女生興奮的交握著雙手在胸口星星眼——

送杯子給侄子？一輩子？叔侄哇哦，簡直戳死小姐姐的萌點了~

周六中午，兩人回去陳奶奶那裏吃飯，滿滿一桌子好吃的，還有林茜提前訂好的蛋糕。

陳靖西笑模笑樣的，看不出有什麽不一樣。可是陳靖東整顆心一直拎著，他哥一記眼神一個笑容都能讓他瞬間警覺。怕陳靖西亂說，怕他哥讓方坤在生日這天下不了臺。

至於陳靖西會亂說什麽，他倒是沒敢深想。

“小坤你多吃點。”陳奶奶一個勁的往方坤碗裏夾菜，語氣還帶著埋怨：“你看看都餓瘦了。我就說你二叔是個粗心大意的馬大哈，自個兒都照顧不好。唉，可憐小坤跟著受罪……”

“謝謝奶奶，”方坤啃著豬蹄一手的油，嘴巴塞滿了還幫陳靖東辯解：“沒有，二叔對我很好，不缺吃不缺穿的，我肚子上都長膘了。不信你捏捏。”

少年側過身往陳奶奶身邊挪了挪：“我現在長個子了，所以看著有點瘦，其實一點都沒掉秤吶。”

陳奶奶笑瞇瞇的扯了兩張紙巾遞給他：“你二叔要是對你不好，給奶奶打電話告狀，奶奶教訓他。”

“好嘞！”方坤特別高興的點頭，轉過臉跟陳靖東示威一般的擡擡下巴：“聽著沒？下次再敢欺負我，讓奶奶拿笤帚疙瘩揍你嘿嘿。”

陳靖東正跟他哥喝酒，聞言一撩眼皮：“把你能耐的。”

陳靖西看著兩人的互動，勾了勾嘴唇，不動聲色的喝酒，什麽都沒說。

一頓飯吃完，方坤揉著肚皮搶著幫陳奶奶收拾碗筷，在廚房裏攆都攆不出來。

“去陽臺抽根煙？”陳靖西拿著煙盒和打火機問陳靖東。

南方的初冬還不算太冷。在北方已是下雪的季節了，A市這裏一件厚外套加件衛衣就足夠保暖。

今天天氣好，頭頂一片湛藍，有一群鴿子飛過，鴿哨由遠及近，仿佛最美妙的交響樂，笙箏齊奏。

“東子。”陳靖西嘆口氣，夾著煙的手撐在陽臺欄桿上：“按說你倆今天都過生日，我不該說這個。可是。”

“哥，”陳靖東細心的伸手拽了拽已經關嚴的陽臺門：“我有分寸，你別多想。”

“是我多想嗎？”陳靖西苦笑，擡起手食指虛虛點了點他：“你不知道我看著多心驚肉跳，你倆一來一和的，比我跟你嫂子還默契。”

有點難堪，陳靖東沈默著抽煙：“我不會。”

“你去當兵那幾年，”陳靖西呼口煙，遮住了眼底那點情緒：“我在審計大學讀大四，剛開學迎新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新生，姑且叫他小A吧。小A家在G市，他媽媽是A市人，所以他跟我套近乎是老鄉，就帶著新生那種傻氣，你懂吧。一來二去的，我跟他就好上了。”

陳靖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男的？”

“男的。”陳靖西心平氣和的點頭，繼續抽煙：“他是彎的，高中時候自己就搞清楚了。後來他跟我說，最初他就是拿我當學長當哥哥看的，沒想著要發展那種關系。也說不清，就談了。後來我畢業走上社會，這段關系就越來越維持不住。他想要的我給不了，我也自私，扛不下世俗的有色眼光。分了。”

“你這樣，”陳靖東從巨大的震撼中醒過來，帶著點不自在：“怎麽對得起我嫂子？”

陳靖西很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擔心什麽？一來，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嫂子，更別提腳踏兩只船什麽的。二來，我不是彎的，嚴格意義上來講，充其量算是個雙，還是更多偏女性的雙。三來，”男人嘆口氣：“小A看著很陽光很和氣，可是性子很烈。分了就分了，再不聯系，沒有做朋友的可能性。”

空氣中很壓抑。陳靖東想不到他哥會主動把自己並不那麽光彩的一面暴露出來說給自己聽：“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麽？”

“你說呢？”陳靖西無奈的笑：“你這個傻子啊。小坤看你的眼神熾烈的擋都擋不住，就跟當年小A看我一樣。東子你別怪我陰暗卑鄙，早在小坤被他爸接走之前我就覺得你倆關系有點不對勁了。我怕出事，媽讓我去你家送東西，我還去你床頭櫃翻的。”

“翻什麽？”陳靖東傻乎乎的追問。問出口後才在他哥意味深長的眼光中頓悟，頃刻間紅了一張老臉，徒勞的解釋著：“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不要臉的事兒！”

“不是就好。”陳靖西把煙蒂在陽臺上按熄，跺了跺腳：“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我當時頂不住壓力跟小A分了，我不能把我的標準壓在你頭上，逼著你相親，去過大眾認可接受的日子。東子，你的事兒我不想多管了。我信你說的，你有分寸就好。有一點，不管怎麽樣，你得記住小坤現在未成年。真有那份心思，等幾年。萬一，”陳靖西猶豫了下，伸手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我只是不想你以後的路太難走。一家人，自私是可以理解的對嗎？”

“我不會的。”陳靖東更像是講個自己聽：“他就是個小孩，一直過得不容易。過兩年見的多了，就好了。”

心底裏有個很小很小的聲音在說：那你呢？你怎麽辦？陳靖東？過幾年你也能放下嗎？

……………………………………………………

“哥你怎麽了？魂不守舍的？”方坤在他眼前揮著手。

兩人打了車回家，剛剛下了網約車往小區裏面走。

方坤幹脆倒著走，兩只手抄在口袋裏，步履輕盈，像只新生蓬勃的小鹿仔，懵懂而迷人。

“沒什麽，喝酒有點犯困。”陳靖東不太敢直視他，揉了揉眼睛。

少年哦了一聲：“你跟大叔叔兩人在陽臺上說什麽悄悄話的？就穿件襯衫也不嫌冷。看你凍感冒了誰管你。”

陳靖東沒接話，抄在褲袋的右手掌心微微出了汗意。

倒是方坤，心情特別好的樣子，也不管他回不回答，顧自說下去：“你要真感冒了，還不是得我管？唉你說你這麽高又這麽重，我要扶你都成問題。不行，我得抓緊練肌肉。對了，哥，我好像真的長膘了，你摸摸。”

剛好進了樓梯洞，方坤伸手就去抓男人的大手往自己的腰側上面按：“我還天天鍛煉都能長肉，這是什麽——”

陳靖東猛的一下子抽回手去，隔著一層衣服，那只手都火燒火燎的：“沒，沒胖。”

他動作太大，把方坤嚇一跳：“哈！你幹嘛？嚇死我了！”

“沒，”陳靖東顧左右而言他：“原來你大叔叔來我們家送吃的，去我房間翻櫃子的吧？”

方坤還是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有這麽回事。很早以前了，他說你答應給他包好煙的。結果還沒找著。我拉開衣櫃問他是不是軟中華，他又說不是。”

摸出房門鑰匙，陳靖東擰開家門：“先去休息一會兒吧，晚上要是不想弄，咱倆就出去吃。你不是一直想去吃萬基那家海鮮自助餐嗎？”

“不去。”方坤想都不想的搖頭，邊換鞋邊卷袖子：“哥你去躺會兒吧。我來準備晚飯，難得下午沒事，你好好睡一覺，晚上咱倆好好慶祝生日！”

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小孩眉梢眼角都是喜不自禁，藏都藏不住：“吃完飯有禮物送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信息量大嗎？內誰，懷疑陳靖西早看出來的，哈哈哈。

猜猜看，陳靖西說的小A是不是真事兒？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